吴昊熟悉如静脉,如童年的腮腺炎
2020-11-6 来源:不详 浏览次数:次重庆治白癜风最好的医院 http://pf.39.net/bdfyy/bdfyc/150505/4618891.html
地铁这一站叫北京大学站,出了站口,没多远就是北大东门。
星期六,东门进出的人很多,一排排白色的护栏占据着门口的空地,隔离出几个通道,机动车进出通道,师生的通道,还有访客的通道,秩序由隔离而来。早上8点半的时候,最外侧的访客通道已经排了很长的队,其中多数是来北大的观光者。
我没有办校友卡,要进门只能与观光者排一起,等待查验身份证。
我上学的时候,能不能进校门完全靠保安门卫的个人判断,他觉得你像你就能进,如果他觉得不像,那会麻烦一些,要登记,要写明有什么事找谁哪个系的。
那时人们相信文字,现在你写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,扫描证件才是必须的,要把你的身份证变成一串串数据,我们更信任数据。人和人关系的破裂首先会体现在对文字的怀疑上。
以前,像我这样看着不像学生的人,门卫是会盘问的,你找谁?如果我说我不找谁是不可以进的。
现在我进北大,我准备找谁呢?有何公干呢?这些问题看起来稀松平常,但这才是真正的问题。在排队的时候,想起这些让我有些伤感,虽然这个时候周围人声嘈杂,太阳也相当明亮耀眼。
我能说我是来找30年前的我吗?
一
后来,小肖说,那个时候他大四,还有一个月拿毕业证,这些他都没想过。他就是一个人,独自坐在41楼楼门口的台阶上,手里握着一瓶酒,地上放着一包猪头肉,他吃一块猪头肉,喝一口酒,等着地球物理系的大个子。
听小肖说这话时,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小肖当时的情景:戴着眼镜,表情略显紧张,头发朝上支楞着,有着悲伤愤慨的姿态。
事情是从北大杯足球赛开始的。小肖所在的经济系和地球物理系在小组赛就差点打起来,双方队员火气都很大,好几次放下皮球冲向对方,是因为裁判和系里的老师大声呵斥和极力劝阻才没有动手,这就像两拨泛着白沫的愤怒的潮水,就要撞击的时候,消退了,以至于在场外观看的其他系的学生都觉得被骗了,作为观众,他们期待高潮部分,进球是高潮,猛烈的撞击也是。
决赛又是这两个队,比赛还没开始,经济系就在场边打出了讽刺地球物理系的横幅:把地球踩在脚下!横幅书写在一条破旧的床单上,床单中间有液体的印迹,轮廓很清晰。
因为是决赛,两边的啦啦队也来了不少人,他们敲击着饭盆,像是战斗前敲击着的军鼓。
两边的队员再次冲到一起的时候,没人能拦得住,他们迅速撕扯推搡在一起,场地边上的啦啦队开始加入,有的冲入场地,有的四处寻找能做为武器的砖头瓦块。
据同学回忆说,那次是学校历史上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群殴,场上22个队员,加上替补和各自的啦啦队,总规模有四、五十人,所幸的是双方手里并没有过硬的武器,损伤人数并不多,其中擦伤了11人,挫伤5人,骨折1人,轻微脑震荡2人,伤势最严重的是经济系一个同学,被打得头破血流,医院缝了8针,而这人恰好是与小肖住同一宿舍的老乡,按年龄论,是宿舍里的老三。
排了20分钟后,我查验完证件,进了学校的大门。我来是踢一场校庆日的足球赛,为的是纪念30年前的入校者和毕业者。
这是四月的最后一天,道路两旁的树木生长得很茂密,阳光穿透树叶,变为绿色,映在灰色教学楼的玻璃窗上。
一进大门,我就有意提醒自己我回到了北大,我很想体验“母校“这个词语指向的情感,我甚至默诵了曼德尔斯塔姆写列宁格勒的诗,曾经在图书馆的长条桌上,被我整整齐齐抄录在笔记本上:
我回到我的城市,熟悉如眼泪
如静脉,如童年的腮腺炎
可是有一定难度,我的思路总是跑偏,回不到“母校“这个词语所规定的正确氛围中,我的眼睛总是注意着那些擦肩而过的年轻人。
东门这里多数都是新楼,在我上学的时候,这里似乎并不在北大的围墙里,而是一片低矮的居民区,我无法确准位置。记忆不是建筑,无法更新拆迁,也不能设计装修。我排在观光者的队伍里其实是恰当的。
也许再往深处走,我能发现那些熟悉如静脉的小径和时间的腮腺炎。
铲球你们根本不会,我要教你们,我专门练过。
第二天晚上,28楼的宿舍里挤满了人,智哥坐在桌子边的床铺上,他是经济系的研究生,也是系队的队长。
先伸出外面这条腿,伸腿的同时赶紧倒地,然后里面这条腿再扫出去,剪刀腿见过没?智哥端起一个搪瓷饭盆,里面盛着酒,边缘磕碰出了一大块黑斑。
是谁打的老三?有人在门口问。
球系的守门员,那个大个儿!智哥的儿化音发得生硬迟缓。我说了,尔等都老老实实呆着,我会亲自去打他。
说完智哥仰头喝了一口饭盆里的酒,盆上的那个黑斑深不见底,酒很辣,但智哥面无表情。
小肖拎着一瓶酒独自走出了宿舍,他要为老三报仇,他要报复打人者,经济系是北大的大系,不能这样受欺负。
小肖喜欢看球,踢球不太在行,他踢球的姿势较为古怪,射门动作被称之为弹射。踢球时,理论上应该是跨前一步,大腿带动小腿快速摆动,像鞭子一样去抽击。小肖的动作省略了跨前的那一步,也省略了大腿向后的蓄力过程,而是先提起大腿,然后大腿保持不动,小腿弹击。
小肖从28楼出来,并没有直接奔地球物理系所在的41楼,这个时候离同学们晚自习结束还有一段时间。他走出了小南门,在军机处的饭馆里买了半斤猪头肉,肉切好后,撒上葱姜蒜。他是想犒劳自己,大碗喝酒大块吃肉,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内心的豪侠之气更为坚定而持久。
10点半,晚自习结束了,同学们从图书馆和各个教学楼里陆续走出,通往宿舍区的小路开始热闹起来,
看到大个儿了!小肖立刻站起身,大个儿骑着自行车从39楼的一侧转了过来,小肖迅速把最后两片肉塞进嘴里,拎着酒瓶子跟了过去。
大个儿迈腿下车,就在低头锁车的时候,小肖的酒瓶子从后面猛然砸了下来。
大个儿立刻蹲在了地上,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那一刻他的头脑麻木了,只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被砸到的部位。
酒瓶子没有碎,小肖又一次举起瓶子,准备再次砸下。
带着风声,就在瓶子再次砸下的瞬间,小肖迟疑了一下,手腕有个小的停顿。
第二下,瓶子偏离了大个儿的脑顶,砸到了捂着头的手指上。
后来小肖说,那一刻他刚好看到了大个儿手指缝里粘稠的液体,因为是晚上,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血,那像是从地层深处渗出的岩浆,带着温度,他心里一动,之前的英勇豪侠顷刻间倒塌了。
在人类的本性中,永不缺席的脆弱,最为珍贵。这是约翰伯格的一句话,我两天前看到的......
(待续未完)
本文纯属虚构,切勿对号入座。